如果生活是一團(tuán)七零八亂的散飯,那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它捏成厚實的團(tuán)來
日子是在突然間變黑的,父親在挑茶的途中遭遇不幸,失足跌入山澗,所幸發(fā)現(xiàn)及時,撿回了條性命,但卻是從此癱瘓,家里的擎天柱霎那間轟然而倒。
可,生活卻并沒有因此向他和母親做出憐憫的禮讓,而是更加變本加厲地步步緊逼--為了供他讀書,還不滿13周歲的妹妹,獨自外出打工,可卻一去后便音訊全無,是走失還是被拐賣,全都不得而知。
矮矮瘦瘦的母親,愁煞之極,而后,突然決定背著癱瘓的父親,去妹妹曾經(jīng)去過的那個城市,邊打工,邊找尋妹妹。
母親走后的那些日子,先前一個充滿著歡聲笑語的家,此時已陷入一片悲傷的死寂中,想想自己還要在高中呆兩年,還需要交很多學(xué)費,他的心情異常糟糕,開始整天胡思亂想,人雖在教室里,心卻每天都恍惚不定。為此,成績也一天接著一天不可遏止地下滑。
總算熬到了寒假,他決定去找母親,此時的他已經(jīng)是班級倒數(shù)第一了,這樣的成績高考也是毫無爭議的白搭,他要和母親攤牌,不想再讀書了。
火車是在凌晨時分到達(dá)的母親所在的那個城市的,因為實在是迫不及待,所以他退了原先買好的慢車票,改乘了快速車??傻搅?,才發(fā)現(xiàn)來得太早了,根本沒有公交車,他只好在候車室一直等到清晨的第一班公交。
如母親所說,下公交后朝前走一站,他就看見了一座人行天橋,他和母親約好過,那里就是他們接頭的地方,母親會過來接他的。
等他到達(dá)天橋時才六點,北方初冬的早晨,寒風(fēng)直割人的臉,吹出的是刺骨的痛,路上的行人很少。
唯獨,在天橋?qū)γ嫦路降囊粋€拐角處,站著一個女人,斜朝著他,面前放著一個用棉襖包起來的大木筒。幾經(jīng)觀察,他才知道那女人原來是賣早點,有人過來要,她就麻利地拿出一塊布來,再朝木桶里舀出幾勺飯來,然后朝飯里加些土豆絲、包菜、油條、甜醬什么的,最后用手中的那塊布將它們使勁擠壓到一起,捏成一個飯團(tuán),買的人就可以拿著這個飯團(tuán)邊走邊吃了。事實上,這叫包飯,很快捷很方便的一種吃法,而在這之前,他卻從沒有見過居然還有這么一種吃飯法,不需要用碗和筷子的。
也許是由于太早的緣故,起先來買飯團(tuán)的人很少,那女人只能不停地搓手、跺腳,在寒風(fēng)中干等。好在,之后,買的人多了起來,女人忙活起來了。
由于他來時比先前所約定的早了好幾個小時,因此母親始終沒有來和他接頭,而橋下的風(fēng)景也極其的單調(diào),除了車就是人,他除了不時看看時間外,剩下的只有看那個買包飯的女人了。
快到上午九點了,他感覺自己實在是餓得不行,于是打算走下天橋,到女人那也買份包飯。
他走向那個女人,離她越來越近,而他的懷疑和驚訝也在這個過程中,越來越強烈--她像自己的母親,很像,極像,當(dāng)咫尺對視后,他大吃一驚--居然真的是!!
他一時語塞,他沒有想到母親所說的打工原來就是賣包飯--每天半夜就得起床煮飯,炒菜,然后在六點鐘準(zhǔn)時到達(dá)這個賣飯點。
母親告訴他,一個包飯能賺6角錢,一個早上,自己能賣出近百個包飯,有六十多塊錢的收入。而每賣出一個包飯,母親都要不顧寒冷,用手將那包散亂的米粒,使勁反復(fù)地揉捏、擠壓,直到飯團(tuán)變得厚實,渾圓,這樣吃的人才覺得有勁道,才會滿意,才會明天繼續(xù)買,而等賣完包飯后,母親則利用一天剩下來的時間,滿城地尋找妹妹。
他仿佛一下子醒悟了過來--原來,不幸的生活,就如同一桶七零八亂,散乎乎,粘巴巴的散飯粒,當(dāng)你的面前沒有擺放整齊的碗和筷時,你唯一能做就是用自己的手,不停地去均勻它們,揉捏它們,直到將它們?nèi)鄩撼梢粋€個豐滿厚實的飯團(tuán)來。
那個寒假,他幫了母親不少忙,之后,他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回家的路,他知道,他該做什么,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提前到達(dá)了那座城市,無意間見證了母親的包飯團(tuán)生活。(作者:徐立新)